時尚工作者

“如果不是王佳芝在過去兩年的偷情偷出了些真感情,這只六克拉粉鑽雖美,或許也不至於令人為此送命”


Crystal Pan

2019-8-5

從電影到文學,破解美女的心機首飾穿戴

藝術文學,在介紹不可一世的美女出場時,總少不了藉由描寫她身上的華服美飾,進而烘托出主角的動人美貌。譬如兩漢樂府〈陌上桑〉詩中的養蠶女農羅敷,作者形容羅敷之美令眾人沈醉,但全詩不見描寫羅敷容貌五官,倒是「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這兩句,從髮型與臉龐兩側俐落的打扮,襯托出這位美女清麗優雅的氣質外貌。羅敷因高盤起的髮髻,顯現出耳後、頸部的迷人線條,而堪比天上皎潔明月的寶珠耳環更是畫龍點睛,讓所有經過的人都不禁駐足凝望,這一對明珠耳環在襯托羅敷美貌功不可沒,正如同十七世紀荷蘭畫家梅維爾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一樣,畫中少女雖然衣著簡樸,但耳垂上熠熠發光的珍珠耳環,和她含情脈脈的明眸,與微啟朱唇上的潤澤光輝相映成趣,使這位少女更加水靈且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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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維爾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上述女子穿戴首飾的心機,是以珍珠綴飾點到為止,然而在中國詩文之中,也有像《紅樓夢》不吝於對華服首飾大書特書的文學。書中每位女子所配戴的首飾都與其身份個性互有隱射,尤其以第三回王熙鳳的出場,更教人難忘。在王熙鳳正式亮相前,曹雪芹於第二回便先替她先張羅好紅毯與排場,讓冷子興這個角色向眾人說明鳳姐:「模樣又極標緻,言談又極爽利,心機又極深細,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紅樓夢十二金釵美女如雲,很難說誰最貌美,但要說誰的個性舉止最火辣性感,在我心中向來非王熙鳳莫屬。

紅毯還只是前戲,待第三回王熙鳳終於出場,曹雪芹對她衣著打扮的琢磨當然不得馬虎,他透過林黛玉的雙眼,道出王熙鳳出場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不僅衣著華麗,首飾上身也是穿好戴滿。頭上裝飾物,是以黃金打壓拉絲的線穿繞珍珠、瑪瑙、碧玉一類寶物所組成的珠花髮飾,再外加奪目耀眼的珠釵;頸脖上是有著大塊玉石墜飾的赤金項鍊,頗具份量;隨著步伐走動輕晃於腰間則是豆綠色的墜飾,搭上火紅熱烈的玫瑰色玉珮。有人說鳳姐這一身搭配太招搖俗氣,但以她在賈府的地位以及她熱烈潑辣的個性,這樣的打扮才能與她的性格相配不失衡,且若真俗,黛玉又怎麼會把她形容作神仙妃子呢?鳳姐貪婪、嫉妒、忠於慾望,雖角色評價褒貶不一,但她待人處事敢愛敢恨、華服珠寶敢穿敢戴,危險性感的形象,讓人難以忘懷。

↑央視1987年紅樓夢電視劇中所呈現王熙鳳的「金絲八寶攢珠髻,綰着朝陽五鳳挂珠钗」

同樣以危險性感著稱的女強人埃及艷后(克莉奧佩特拉七世),因為先後迷倒兩位羅馬帝國統治者,機智而魅惑的傳奇形象因此傳頌至今,並再現於現代的媒體影視中。除了齊劉海、立體五官、粗黑眼線與辮子頭是重現埃及艷后風範的標準配套,黃金蛇形首飾更是不可或缺。不論是1917年黑白默片中飾演艷后的希坦芭拉,還是伊麗莎白泰勒於 1963 年電影中的經典呈現,甚至於凱蒂佩芮在 2013 年黑馬音樂錄影帶中的詮釋,造型師都沒有忘記這條纏繞在她們手腕或腳踝上的金蛇。

↑黃金蛇形首飾是形塑埃及艷后造型的要素,1917年的黑白默片中,埃及艷后就是穿戴蛇形腳環,甚至於蛇形頭飾、胸罩與臂環。

↑伊麗莎白泰勒在1963年電影《埃及艷后》中的扮相中,也可見到蛇形臂環與頭飾。

由於蛇是西方神話中誘惑亞當與夏娃吞下禁忌果實的禍害,中文裡也以「蛇蠍美人」來形容外貌美豔而心腸狠毒的美女,這個細長滑溜的無足爬蟲動物一直以來都背負著淫邪罪惡的名聲,不過其實在古埃及與希臘神話中,蛇象徵了重生、智慧、不朽,還有人指出人面獅身像其實應該是人面蛇身像,由此可見古埃及人對蛇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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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埃及與希臘神話中,蛇象徵了重生、智慧、不朽,因此甚至有人指出人面獅身像其實應該是人面蛇身像,以呼應古埃及人對蛇的重視。

不論何種解釋,邪惡也好,智慧也罷,作為首飾配戴在美豔又有手段的女法老身上,確實讓扮演克莉奧佩特拉的女演員更加神秘撩人,集性感與危險的特性於一身。同樣也是蛇的飾品,美國著名鴛鴦大盜Bonnie and Clyde的定情物是一只三頭蛇戒,不愧為這對危險通緝犯情侶的浪漫。

↑Clyde送給Bonnie的定情物為特別訂製的三頭蛇戒。

最後,提到美麗又危險的飾品,就不得不提那只讓王佳芝送命的六克拉粉鑽。張愛玲的《色戒》寫王佳芝與一票熱血大學同窗合謀,要用美人計來除掉漢奸易先生。眾人為此計畫醞釀良久,王佳芝也為了扮演嫵媚人妻的角色,而將初夜浪費、名聲敗壞。她與易先生偷情兩年,如此用心良苦,就是為了等到時機成熟的一天,由她將易先生引到珠寶店的圈套中。王佳芝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會看上一個四、五十歲的矮子,不是為錢反而可疑,因此以去珠寶店修理耳環為由,暗示易先生替自己買鑽戒。

一般款式的鑽戒他們看不上眼,被印度商人領到小房間看珍藏,這一只令王佳芝理智斷線的碗豆大粉鑽,在作者張愛玲筆下是這樣:「與她玫瑰紅的指甲油一比,其實不過微紅,也不太大,但是光頭極足,亮閃閃的,異星一樣,紅得有種神秘感。」王佳芝鑽戒上手後,手指沈甸了,人也心亂如麻了起來,與易先生表面上雖然輕描淡寫地談著鑽石的克數與價錢,心中卻開始懷疑自己愛上了老易。

窩在小房中看鑽的這個片刻,王佳芝心中有鬼,易先生心中悲哀,本來以為王佳芝這樣的年輕女子跟著自己是中年的奇遇,結果不過也是挾帶這些尋常的利益條件而來。在這樣狹仄的空間中,兩人以這顆檯燈下亮閃閃的異星為中心,密切又拘束,王佳芝錯把老易悲哀的神情當成溫柔,轟然一聲,以為是愛情,向老易拆穿了計劃,斷送自己與同伴的性命。如果不是因為這是一只連易太太也沒有的珍稀珠寶,如果不是王佳芝在過去兩年的偷情偷出了些真感情,這只鑽戒雖美,或許也不至於令人為此送命。牢牢實實套在手指上的閃亮寶石,竟不如一個關於愛情的夢幻泡影,更具殺傷力。

從名畫、電影到經典名著,首飾不只是強烈的形象表達與性格暗示,更是情感傳遞的介質、權力的表徵,莫怪女人總被珠寶迷惑,從戴上身那刻起,那就不只是件首飾了。

◎Photo Via:達志影像, INSTAGRAM, Google, 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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