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第一次和家人一起參加婚禮是小學二年級時,到底是哪個親戚的婚禮我早已忘得一乾二凈,唯一記得的是那個婚禮結束後能帶回家的喜餅盒。那個年代,西式小餅乾的喜餅並不常見,仿皮面的質感和經典的格紋花色,一個綁著深藍色絲綢緞帶的禮物。
當新郎新娘忙著送客,家人還在寒暄幾句時,我已經把這個盒子往懷裡抱得緊緊地──我的,這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接下來的幾天,我看著大人一邊泡茶一邊吃喜餅,心裡盤算著只要盒子一空了我就要把它拿進房間裡收起來。
一直到二十幾年後的現在,即使覺得花色實在過時又俗氣,這個舊喜餅盒一直都還在我的房間裡。內容物換了幾輪,陸陸續續收藏了我從小到大各個時期覺得重要的小東西──和同學交換來的六孔紙和書籤,畢業旅行的紀念品,最後則是從我12歲開始收過的紙條和卡片。那時候,人們還會寫字給彼此。
約莫五年前,媽媽決定整修住了二十年的家,必須將家中所有物品打包並暫時移到親戚家借放,我們趁著這個機會將家裡一件件物品好好檢視,割捨不必要的東西。「你把不需要或者要捐出去的東西丟進來吧。」媽邊說邊遞過一個塑膠袋,我打開一個個抽屜,最下面的抽屜放著一堆早就過期的保養品和用不慣的化妝品,其中有一條口紅是我國中時送給媽媽的母親節禮物。
我們家不在熱鬧的市區,以往和朋友約在台北都要搭超過半小時的車,家裡附近沒有什麼購物中心或者知名品牌商店,國中的時候,家裡附近唯一能稱得上「百貨」的地方就是幾年前熄燈的三商百貨。國一時我走進店裡想買條口紅給媽媽,最後選了一條三百多塊的平價雜牌口紅和一卷包裝紙。
那時候以為媽媽收到時不是特別驚喜,也不常使用那條口紅,大概是因為她用不習慣吧?都過了這麼久了,我把整個抽屜的東西拉出來掃進垃圾桶裡。將垃圾袋打個結,我拖著另一個空箱子走進房間,打算把最重要的東西把包收好。掀開床櫃,想也沒想地把那個舊喜餅盒和過去幾年來寫過的一本本手札放進紙箱裡,加上幾本重要的書,箱子一下就滿了。
我走進媽媽房裡找封箱膠帶,發現她房間的收納箱裡有一個舊舊的小盒子半掩,我躡手躡腳地將盒蓋撥開,像是不小心地一樣。結果啊,盒子裡面全是我從小到大寫給她的母親節卡片,從小學用油蠟筆跟 A4 影印紙對折寫的卡片,畫得一點都不像康乃馨的康乃馨和歪歪扭扭的字,還附上手寫的搥背和洗碗卷,一直到最近的一張卡片。
當時因為人在國外工作,透過網路訂花再請店家幫我印張卡片,印表機輸出的字體端正又整齊,一個逗號和句號都沒歪掉,連這張卡片她都收著了。一次大整修後,我們過去二十幾年來收到的和買給自己的禮物大多都丟了,作為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小螺絲釘,想要跟需要的界線是如此模糊,過度消費是不爭的事實。
五月的第二個週日又要到了,滿千送百,最新的口紅色號和限量優惠組,以及明年就不知道收去哪裡的食物調理機。還是寫一張卡片,一張能夠收在舊喜餅盒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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