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認識Blow是在訃聞。
上頭刊登她頭戴「Blow」字樣羽飾的照片。我被這位牙有點暴、妝容亦不精巧的貴族女子深深吸引。訝異容貌舉止與其出身格格不入之餘,更訝異她竟發掘了帽飾設計師Philip Treacy、英倫鬼才Alexander McQueen和比利時時尚科技教父Hussein Chalayan等無數時尚界翹楚。
那是2007年初夏,時尚界心碎地報導,惋惜秀場再也看不見這位帽子女神充滿特色的身影,聽不見她毫不掩飾的誇張笑聲。
↑Isabella Blow
Isabella Blow雖出身英國貴族,卻因家道中落遷居至肯亞;成年後,賣過司康餅、做過清潔工,也去過哥倫比亞大學進修中國古典美術史。異於其他皇室親戚,如同小說家筆下吉普賽人般浪漫而流轉各處地生活。1980年代與時尚結緣,獲聘為當時VOGUE時裝編輯 Anna Wintour助理;爾後Blow回到故鄉英國,擔任倫敦Tatler雜誌和The Sunday Times時裝總監Michael Roberts的助理,獲得賞識進而升遷為Tatler雜誌形象編輯。
Blow自嘲是「在森林中尋找松露的豬」,畢生以發掘天才為樂。時尚編輯都抱持開拓新時代使命,但沒有人像Blow熱情直接地付出,且對「愛才」親力親為。她租下地下室,讓Philip Treacy從一無所有展開不凡的帽飾創作生涯,也讓當時沒沒無聞的設計師Hussein Chalayan、鞋履藝術家Manolo Blahnik成其宅邸內晚餐座上賓。最為人所知,便是當年Blow一擲千金買下Alexander McQueen畢業作品,又在他黯然離開Givenchy時撮合與Gucci集團簽約下同名品牌。同時Blow慧眼相中模特兒Sophie Dahl,向Tom Ford薦舉在Yves Saint Laurent當家香水Opium新廣告入鏡,讓Opium再次成為經典。Blow眼光每每讓人驚艷,為何她能如此具有前瞻性?
↑2013年「伊莎貝拉.布羅:豐饒的時尚(Isabella Blow: Fashion Galore!)」展覽,於英國倫敦「Somerset House」展出上百件她個人豐富的時尚收藏
Blow向來獨樹一格,穿著誇張卻總是泰然自若,惜才付出千金也在所不惜,身體力行地引領創作者擺脫他人目光與環境框架,實踐自我內在極致和瘋狂。而被相中的設計師就如她本人,摒棄循規蹈矩與階級區別。他們質疑、挑戰、大肆破壞衣著界線,對版型面料大膽解構又創新,為90年代挹注重新演繹之浪潮,影響至今。前瞻性不足以概括Blow居中可貴之處,她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的出資者,她看透的只是創作背後和自己相似的靈魂,純粹而強烈的共鳴,超越任何市場需求或客層分析。Blow是導師,是盟友,亦是繆思,他們彼此映照,相輔相成。
在許多人以悲劇形容Blow之死時,我倒覺得她提前離開這個世界或許幸福且明智。畢竟在過世前一年,高級訂製服界出現巨大動盪,Blow在Rochas謝幕秀上淚流滿面地控訴出「功利社會正扼殺著美,⋯⋯這不僅是Rochas的絕唱,更是高級訂製服的絕唱」。我無法想像執著如她必須接受快時尚崛起,壓縮服裝工藝之成本與時間,美好創意被抄襲用來大量生產,獨立設計師處境每況愈下,街上到處可見雷同且任意丟棄的服裝。雖說每個時代自有潮流興衰,或政治經濟動盪造就人們膚淺地看待穿著,但這又豈是Blow一人復活就能力挽狂瀾?
我卻仍止不住惆悵…
初次認識Blow竟已是在訃聞。 儘管現今網路攤平了世界,行為裝扮搞怪駭俗比比皆是,卻再也找不到像Blow一樣令人激動、豐富卻極端,幾近天真地堅持美好、信仰時尚,啟發我們追尋並活出自我的人了!
「伯樂與創作者擁有一樣的靈魂」
少了這位瘋狂的伯樂,我內心瘋狂又該何去何從?
◎Photo Via:達志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