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Cardigan怎麼翻？」
常常聽到這句話，尤其是我們辦公室，有許多自小在國外生長讀書的同事，講慣了這個字，偏偏發信或發稿給別的無法使用英文溝通的對象時，就會從屏風那頭，拋出這個問題。
「嗯……Cardigan喔，就是毛料小外套……不對，外套這個字好像太厚了……鈕扣式毛衣……不對，應該沒人聽得懂……。」
「開襟針織衫。」我說。
「喔……。」一群外國人大悟般的低聲吟誦。
不管中文名英文名，不管音韻或是寫法，這個字總讓我覺得充滿了氣質。而名副其實，Cardigan在服裝的舞台上，幾乎總是扮演充滿書香或知識分子氣味的角色。可能是自詡成為一個知識份子，可能是故作姿態的迷戀陳腐書香，我非常喜歡這個單品，而它也是我在微涼季節最常出現的打扮。
↑全球暖化，讓Cardigan在微涼季節，成了無季節限制的必備單品。
而要說說Cardigan，當然要從我擁有的第一件說起。
那是我剛出社會，拿到第一份工作沒多久的事。我在台北西區隨意逛逛時，發現義大利品牌SISLEY的專櫃層架上，躺了一件很精緻的Cardigan。我說它精緻，並不是它有什麼刺繡滾邊或拼接等手工附加在上頭，而是它絕對單純的，扮演好一件Cardigan的角色。這麼說很奇怪，彷彿我先入為主的將Cardigan定了型，彷彿它是電影裡的典型角色，如美豔女主角身旁長相樸素的死黨，或是班上書念得超級好卻人緣不佳那種角色。
↑在我們的認知裡，針織衫往往是一個樸實的配角，僅是用來襯托其他物件、保暖的配飾。
是的，我承認我對Cardigan有偏見。希望它是V領、希望它是百分之百羊毛料、最好是喀什米爾、希望它是沉潛的顏色、希望它是傳統的鈕扣搭配繡縫扣眼、希望它看起來像是一個老學究的衣裳，樸實無華，曖曖內含光。而躺在架上的那件Cardigan，剛好是V領，剛好是羊毛料，剛好是黑色，剛好是鈕扣式開襟，剛好沒有任何綴飾，樸實無華，安靜的躺在其他喧鬧商品中，它的曖曖內含光，只有我看得到。
↑V領針織外表即便不起眼，但搭在毛料外套內，卻隱含著踏實的光芒。
當時這件黑色商品沒有我要的尺寸，我只好試試同款別色。它跟皮膚相貼的觸感是柔軟細緻的，沒有劣質毛織品的扎人。它的剪裁是合身不緊身、衣長較短的，可以修飾比例。它的V領尖點開得恰好，方便露出各種長度的項鍊。我看了鏡子，相當滿意，看了價錢，相當猶疑。SISLEY是個中價位品牌，一件純羊毛Cardigan定價台幣將近四千，算是合理。但那年我才剛有自己的收入，而且少得可憐，這樣的售價已經是蠻重的負擔。可是，我又那麼喜歡，一番天人交戰後，我決定買下它。
↑一件簡單的Cardigan，搭配丹寧其實就能很時尚。
店員為我查詢了哪裡有存貨，在台北東區。他問我是否要將貨品從東區調至西區，我想想那時我在東區工作，可以趁上班午休時間散步去取貨，就婉拒了調貨服務。因為，我等不及擁有它，調貨總是比較慢的。
第二天，我便如計畫般的在午休時間取貨。其實要走一段不短的路程，可是那路程好像一點都不長，因為在去程中，我即將擁有夢想中的物品，而在回程裡，我已擁有了它，一去一返，都是雀躍的，都是滿足的。
擁有的幸福。
而後來我的確經常穿著這件別人眼中覺得平凡，我卻覺得喜愛非凡的開襟針織衫。它讓我自在，它讓我感到自己仍有些人文素養，我對它的幻想投射到對自身的角色定位，彷彿我一直是一個孜孜不倦，追根究柢的研究員。
而衣服總會折舊，儘管它使用再好的材質。經過長年的穿著，羊毛衫總會起點毛球縮點水，再加上我的體型也悄悄的變化中，這件Cardigan，就在七年後被淘汰了。七年，以養一個孩子來說都上了小學。我很少有衣物會跟著自己七年，它會待在我身邊這麼的久，當然是因為：因為它的款式中庸，稱職的當個配角，誰要看衰老的主角？配角才能持久。
因為它是我設定中的期待，我和它相知相惜。因為，我在薪水微薄的狀態下，下了決心擁有它。它讓我發現，價值觀永遠是相對而非絕對，在這之後，我購買了許多不同顏色和款式的Cardigans，儘管價格都比它高，我卻沒有比對待這件針織衫，來得珍惜或愛用。第一次的美好，帶有一點虔誠的意味。那個走了一段長長的路，只為了一件Cardigan的我，也許是不容易再出現了。
單純美好。我突然想到這四個字。隨著我們一天一天的長大，也一天一天的衰老，隨著我們財富的增加，人際關係越趨複雜，隨著我們忙碌的生活加劇，煩惱愁容的增多，好像越來越沒有機會，去品味這種單純美好。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原先根本不是這個方向。我本來要提時裝界幾件經典的Cardigan設計，例如Coco Chanel女士如何將她的情人西敏公爵的毛衣，一刀對半剪開自己穿，解放了女人的身體，也寫下了歷史性的風格；例如Agnès b.引以為傲的按扣式Cardigan，據說每四個法國人就有一名擁有它，儼然是巴黎的制服。然後就在整理這些資料，也有一點發愁不知如何下筆時，那件黑色的、如此簡單的開襟線衫，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緩緩的走進我紛雜的思緒裡。
"¡Innovación! Una no puede estarse inovando siempre.Yo quiero crear algo clásico".Coco Chanel. Traje de tweed Chanel. pic.twitter.com/iS4C1ejzox
— José Antonio Lobato (@ja_lobato) February 25, 2014
↑Coco Chanel女士將毛衣剪開，為女性開創毛衣的新穿法。
↑品牌Agnès b.自1980年代，便研發出引以為傲的按扣式Cardigan，至今無分男女皆可作為穿搭配件。
單純美好的回憶，像霧裡行車的遠景，一步一步的漸漸清晰，而矇上霧氣的風景，愈發美麗。
我希望在不管多久的未來，在物質的慾望無窮無盡的滋長蔓延之際，我仍記住單純美好的擁有、我仍能知足，然後感恩單純，享用美好。
【延伸閱讀】暖心單品系列
◎Photo Via : 達志影像, INSTAGRAM, Twitte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