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這是一個連載。再來，這是一個談論關於時尚、關於男人的文章。世間男子百百款，唯有列入圖鑑中的才是傳奇。
除非對時尚史特別感興趣，不然Paul Poiret這個名字對一般人來說應該很陌生。那種陌生的程度就好像2018年3月的巴黎時裝週，Paul Poiret取代了原本Celine的固定檔期，大張旗鼓打算重回時尚圈，卻在發表兩季之後，傳出華裔設計總監殷亦晴閃電離任的消息一樣，若不是正在看這篇文章，你絕對不會知道。
甚至覺得，知道了又怎麼樣呢？（冷漠臉）
也許只有服裝或時尚相關科系畢業的人，對Paul Poiret才有特殊的情感吧，才會說他是時尚史上無論如何都不能略過的篇章，說他是真正意義上的現代服裝設計界鼻祖。
聊起時尚史就有一種要上課的感覺，想起上課的感覺就會開始昏昏欲睡。不然這樣，我們就當作聽一則傳奇故事吧！這是一個關於時尚國王怎麼打造時尚帝國的故事，從集所有繁華盛名於一身，到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的故事。
而說起這個故事，就得要像我們小時候聽童話一樣，得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翻開時尚史，Paul Poiret必定會出現在開篇的前幾頁中，不管是資歷還是開創性都要早於香奈兒女士。但是，儘管Paul Poiret曾經地位顯赫，現在卻塵封在歷史之中，被人們遺忘。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男孩叫做Paul Poiret
很久很久以前， Paul Poiret出生在巴黎一戶家中經營布匹買賣的人家。他出生在1879年4月20日，等他再長大一點，法國巴黎即將迎來史上稱為「美好年代」的時期。而他，會在那個時期稱霸，濃墨重彩寫下屬於自己的傳奇。
但此時，他只是一位父母努力將他送進精英學校，卻始終對念書沒有什麼興趣的普通男孩子。
書既然念得不好，那就去學學功夫吧。父親將他送到製傘的師傅那兒，希望他能擁有一技之長。然而他什麼也沒學到，卻偷偷發現自己擅長一件事：設計衣服。他經常把製傘用的絲綢廢料拿來做妹妹玩具木偶身上的小禮服，比起製傘，顯然服裝設計更有意思。
十幾歲後，Paul Poiret開始向著名的裁縫師及巴黎高訂工作室推銷自己的時裝設計素描，不少裁縫師開始購買他的設計，依樣去給上流社會的太太們做衣服。
↑Paul Poire在美好年代稱霸，寫下自己的傳奇。
此舉引起了當時巴黎最著名的設計師Jacques Doucet的注意，並把Paul Poiret招到旗下。 19歲的Paul Poiret從擔任助理開始，迅速晉升為裁縫部門的負責人。Jacques Doucet對他相當喜愛，便慢慢把工作室的VIP客人轉交給他處理，讓他認識藝術家、學會交際。
在此插播一則訊息：關於Paul Poire，除了是服裝設計的祖師爺之外，他也是我們常見的那種毒舌、誇張、自負的時尚人士寫照，而且戲、很、多。不只是內心戲，從他的外表、言談、穿著……所作所為都是戲很多的表現。如此一位戲多嘴賤的人，肯定管不住自己。最後因得罪VIP客人，Jacques Doucet不得已只好辭退他。這樣的性格在他後來欲將事業重新振作時，終於讓他吃足了苦頭，只是此時離他的一敗塗地，尚且還有段距離。
↑Paul Poiret在最好的20幾歲的年紀遇上巴黎「美好年代」，新的社會風氣與環境讓他的設計儼然成為潮流的引路人。
當戲多的人遇上美好年代
「戲多」其實也非沒有一點好處，只要遇上對的時機，它就是好的性格。在最好的年紀遇到最美的年代，是Paul Poiret的幸運。這時期的他做了很多「戲很足」的事，足到日後時尚產業所有的「第一次」、「前身」，不是與他有關，就是由他開創。
這裡也要特別註釋一下「美好年代」，才能完整把故事說好。
「美好年代La Belle Epoque」是法國歷史上一個特殊的時期，始於1871年，結束於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在這期間，歐洲整體都相對和平，經濟環境良好，社會風氣開放、樂觀，不管是藝術文化還是娛樂產業都很發達。也就是這個時候，24歲的Paul Poiret跟母親借款，在巴黎市區開了他的第一家店，創立自己的品牌。因為前老闆Jacques Doucet的舉薦，不少時髦女伶開始穿Paul Poiret引領流行，讓他聲名大噪，打開了他的時尚品牌之路。
↑Paul Poiret當時的店面外觀
創業的成功讓他有更大的空間去放飛自我，著手完成自己的夢想。此時期的Paul Poiret開創了許多時尚史上的第一次，甚至我們能大膽地說，目前時尚產業的運作與他當時操作自己品牌的手法脫離不了關係。Paul Poiret就是整個時尚產業操作的雛形。
1. 真正為女性設計服裝
他的首要突破就是讓女人捨棄束腰，將女性從緊身衣中解放出來。這個變化在當時來說是巨大的，因為在此之前的流行都是X型的裝束，而他卻設計了不強調腰線的H型洋裝與帶有強烈東方風韻設計的剪裁。
↑Paul Poiret受到東方主義思潮的影響，開創了解放束縛女性身體的剪裁，而他的設計也是西方簡潔且具有禪意思維的代表。
在Paul Poiret設計的服裝中，我們總是可以找到古羅馬裙袍、日本和服、中國旗袍、阿拉伯長裙、土耳其燈籠褲的元素。他開創性的設計風格糅合了諸多藝術元素，浪漫且綺麗多變。
↑2007年Met Gala以「致敬時尚之王Paul Poiret」為主題，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舉行了Paul Poiret（1879-1944）的回顧展。
2. 賦予每次的設計一個故事性
他給自己設計的衣服命名，而非使用以前那種冷冰冰的型號號碼，讓它們更有故事性。（是不是很像現在時尚品牌每季強調的設計靈感？）
3. 企圖建立一個時尚帝國
他將品牌的影響力蔓延到服裝以外的領域，不只是生產設計衣服，而是用品牌概念打造關於女性生活的一切。只能說Poiret非常懂女人，所以才會發現只要生活上各種需求都可以被Paul Poiret品牌對應到，那她們就願意買單。
於是，世上第一瓶由服裝設計師推出的香水、織品、傢俱、地毯、餐具等，都可以在他的品牌找到。
Paul Poiret perfumes, Pierrot launched in 1914. pic.twitter.com/Fg3WHlC3Js
— Silvia Bethencourt (@baterfly) 2018年8月23日
↑Paul Poiret開創了女裝和香水合二為一的先例。從此以後，「女裝香水品牌」的思路被流傳了下來。有生之年裡，他總共推出了36款香水。
↑第一款香水「Parfums de Rosine」是用他大女兒名字命名的。
4. 與藝術家的合作間接促使時尚攝影的誕生
他認為服裝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以往的服裝插畫或攝影都太像衣服的展示圖，但猶如藝術品的它們應該有更美的呈現方式。
↑無論是用攝影或插畫的形式表現，這都是品牌時尚廣告大片的前身。
5. 商業時尚派對的帶領者
根據每次的服裝設計，他會打造主題派對，邀請賓客一同共襄盛舉，為後來的各種時尚派對起了一個商業樣本作用。畢竟以前的派對都只是貴族或上流社會的娛樂，不涉及商業操作。他甚至在名為「一千零二夜」的派對中，將上述的第一款香水以禮品的方式送給與會的賓客，以達到推廣的目的。
100年前辦這樣的派對為自己的設計宣傳，只有戲多的人才幹得出來啊。
↑1911年6月24日，Paul Poiret在巴黎舉行以波斯為主題的派對「一千零二夜」。讓與會的嘉賓都換上他的新設計系列，穿上燈罩裙與燈籠褲一起玩變裝派對。
「一千零二夜」派對非常受歡迎，它被認為是歷史上最好的派對之一，甚至推出的新系列也被媒體譽為「現代魔法」。看這系列的衣服，不難想像當時派對中紙醉金迷的畫面。根據描述，300位客人來到了一個夢幻般的場景：鸚鵡、猴子棲息在點著燈籠的樹上，地板覆蓋著五顏六色的座椅靠墊，吧臺上點了燈，呈現出寶石色的利口酒、香檳和眾多美味佳餚。派對中還有占卜師、魔術師、雜耍馬戲團輪番上演。
↑身為派對主人，Paul Poiret扮演蘇丹王與自己的老婆一起加入變裝行列，大玩特玩。
6. 時裝巡迴展演
他會帶著自己的模特兒們到歐洲各處展示服裝，好比今日品牌在各個國家的時尚秀一般。
↑帶著一幫模特兒坐火車到處去巡演展示作秀的Paul Poiret
7. 大量複製自己設計的服裝，用來對抗盜版
這舉措充滿時尚產業鏈思維，打破了私人訂製的藩籬。與其讓人仿製，不如讓想穿的人都能買到Paul Poiret的衣服。
時尚帝國的國王與皇后
是該談談國王的情感生活了。如果時尚帝國是Paul Poiret的A面，那麼他的情人、老婆、靈感繆斯就是他的B面。
Denise，是Poiret青梅竹馬的妻子，用「青梅竹馬」這四個字來形容，是不是忽然感到Paul Poiret忠誠的愛情？
Denise這位女性確實也值得Paul Poiret如此一往情深，她被後來的人稱為「啟發了本世紀輪廓的女性」，也就是說，她的出現讓現代女性的面目有了清晰的樣本。擁有俊秀，略為男性化的外表和纖細身材的她，是新自由女性的理想化身。
↑Denise不僅僅是Poiret青梅竹馬的老婆，更是他的靈感繆斯、模特兒、品牌藝術總監。
每每提到令人驕傲的Denise，Paul Poiret身為老公也不免要抬高一下自己，所以他總說：「那些欣賞、崇拜她的人，若有看過她最初跟我在一起的樣子，一定連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這句話深層的意思就是：「我用我獨特的眼光和設計打造了這個完美女性。」（果然，從古至今，男人都樂衷打造蘿莉，使他們麻雀變鳳凰）。
Paul Poiret與Denise的婚姻持續了23年，並且共同養育五個可愛的孩子。Paul Poiret對於子女的疼愛，也從他用女兒的名字當做香水名稱可以窺見。他是享受家庭生活的時尚人士，這一點，頗令人感到溫暖。
↑Paul Poiret對於子女的疼愛，也從他用女兒的名字當做香水名稱可以窺見。
↑他們在二十世紀初的巴黎時裝界佔據了十多年的主導地位，夫婦同心打造了無與倫比的時尚帝國。
堆倒帝國的命運之手
第一次世界大戰是Paul Poiret命運的轉折點，似乎隨著美好年代的離去，他曾經的輝煌也就此告一段落。當戰爭結束，Paul Poiret從戰場回到巴黎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跟他離開時不一樣了。
但他沒有意識到社會風氣的改變，固執的認為他還能用過去那一套方法做設計，還認為那些衣服會有人願意買單。
只是經過一次戰爭，社會思考的模式已經被重新定義，Paul Poiret的設計顯然已經跟不上時代，那些大袍子被視為老套的象徵，因為潮流已經傾向於香奈兒女士那種更為簡潔的基本款，甚至開始流行黑色。
為了重振品牌往日的雄風，Paul Poiret不惜出售自己的股權以解決困頓的財務問題，重金打造新的店面，卻被市場譏諷為「像糖果店一樣豐富卻毫無營養」。
↑Paul Poiret堅持不跟隨時代更改自己的審美觀，拒絕將自己的服裝設計與一戰後的社會流行做結合。他的大膽和自信曾使他飛黃騰達，卻因故步自封而錯失延續傳奇的機會。
就在事業面臨瓶頸之際，他疼愛的兩名女兒因病相繼過世，命運之手毫不留情在他的傷口上灑鹽，讓他痛不欲生。
1925年，他決定把身上最後一筆錢用在造勢派對上。Paul Poiret在塞納河畔舉行了一個跟「一千零二夜」一樣奢華的晚宴派對，以為可以藉此把他的品牌再度提升至潮流前沿。此舉無疑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從此他再無金援資助，三年後與妻子離婚，自此窮途末路度過餘生。
1929年Paul Poiret正式出售，賣不出去的衣服被用秤重的方式出清，屬於他的時代一去不復返。為了生活他打過不少零工，在百貨公司為家庭主婦們做衣服、在酒吧過當調酒師丶在街上替畫人像素描。但即使在最潦倒的時刻，他還是堅信自己不久後就可以爬回時尚圏的頂端，重回世人眼中。
↑屬於Paul Poiret的時代一去不復返。
近100年過去了，Paul Poiret的名字除了在時尚史的首頁篇章出現之外，再無任何重大的時尚事件與他有關。韓國財閥新世紀百貨從盧森堡投行Luvanis手中買來Paul Poiret，想要藉由過去的輝煌讓他從教科書裡復活。
Paul Poiret肯定未曾想過，曾經沉迷於東方風情的他，真的需要仰仗千里之外的東方力量才能復甦了，而才剛剛醒來的品牌，卻又在設計總監無預警離職後前途未卜。
被遺忘的Paul Poiret的一生，難道只能永遠留在書中？
◎Photo Via：INSTAGRAM, Twitter, 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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