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在布拉格旅行後突然決定留在巴黎過聖誕，住在蒙田大道上的Hôtel Plaza Athénée，酒店妥善地幫我在樓下Alain Ducasse的餐廳留了位置。傍晚，我要求先到餐廳看一看，才走進去就覺得自己真是走運，還能更改用餐時間到隔天晚上。天曉得我的行李箱裡這回全是禦寒的cashmere毛衣，唯一的一條呢料長裙樸素的像是布拉格乾涸枯萎的蘆桿。我得先好好購物一番。
不論餐廳的規定是不是寫明了dress code，極少有人能憑著直覺一次做出最佳配襯。選擇衣著時必須拿出耐心，需要知道的細節還有很多，稍微了解用餐的環境、同伴、主人的習慣，絕對比靈光一閃更需要鑑賞力。
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如今依然對當夜的細節記憶猶新。那年冬天的巴黎十分嚴寒，但步入餐廳的賓客們在大衣下全都穿著鄭重細緻的晚裝，一位女士的黑色絲質長晚裝鑽石肩釦後綴著飄逸的垂帶，搖動的姿態吸引我欣賞的目光。暖氣包圍著巨大水晶燈飾的昏黃空間，侍應們默契般傳送銀製托盤此起彼落發出輕微聲響，加上趕得及拿回酒店對面Bottega Veneta修改如我所願的咖啡色斜裁繫帶羅馬式裙裝，一切都令人有安心之感。鄰桌一對上了年紀說法語的男女，女士穿著藍綠色緞面襯衫，戴著巨大耀眼的鑽石項鍊，法式袖口卻是敞開的，銀白短髮，態度輕鬆優雅。他們在喝第一瓶白酒時就已經開好了兩支紅酒在一旁decant。
對事件足夠理解、在乎的話，細節能加強記憶。我熱愛這一切氣派非凡、儀式般的用餐風格。從挑選晚裝的那一刻開始，甚至是與侍酒師談到我最愛的Corton Charlemagne酒莊Bonneau du Martray，正確合宜的著裝與言談舉止是與四周的環境完全協調，和諧地融合在一起，經驗老道的侍者和顧客都為這夜的場景做出上佳表演，襯托出餐廳的真正面目和精神。
Wazaiii的主編希望我談談女性正裝，但我卻從這個回憶寫起，事實上，它正好包含了正式著裝的T.O.P原則，也就是時間Time，場合Occasion，地點Place。在其他時候，我認為P還需要考慮進Position，也就是所處的人際關係中的位階分際。
相較起男性有明確的西服標準，即使只是穿上一件獵裝blazer，不深究的人或許也還感覺對方有正式的誠意。但女士服裝明明有著比男裝更豐富多樣的形式：休閒日裝、襯衫、休閒西服、西服褲式套裝、西服裙式套裝、長袖連身裙、無袖連身裙、帶領連身裙、晚裝吊帶裙、雞尾酒禮服、晚裝長禮服、晚裝上衣···，但若說到風格，得到本地女士理解，甚至追捧、演繹最多的，卻僅是其中的甜美和性感成分而已，剩下的據說稱為casual。
不好意思各位，我會不會岔開了問題，我自詡對著裝很有冒險心，只要是美麗優雅的，即使如何引人側目、或被視作高調張揚，有合適的場合我總會試它一試。但是對於那些無論何種場合目的，總是穿著牛仔褲、名牌LogoＴ恤，不分輕重的露出半個胸部的合身迷你裙、或是一字肩的棉質花邊蕾絲連身長裙（明明該去海邊）的人，始終驚訝不已。
請不要誤解我的意思，這不是一篇購物指南，講究穿著絕不是追求完美，更不是裝腔作勢的一擲千金，而更應是藉著日常實踐，反覆檢視內心價值的選擇。那麼就來說說在我的教養中理解學習到的T.O.P吧！
時間Time
古典的要求是日間女性正裝不能露臂，但現在連歐洲各國的王妃們也早已放寬這個規矩，尤其夏季能穿著無袖、線條簡潔的合身裙裝，對上班的女性來說實在恩典。直到今日，Jil Sander可能都還會是我的職業日裝第一選擇，內斂知性、講究布料，無論哪一任的設計師，裙長都謹守膝蓋上方三公分一直到膝下五公分內的原則，這能塑造穩重、專業的氣勢。在Raf Simons手上更增加了不少褲裝設計。女性正式工作褲裝必須是合身但不能顯出腿部線條的，所以請不要和內褲般的緊身Leggings搞錯了。
單顏色的使用是另一種正式的表現，工作中盡量避開過於明亮的顏色，例如桃紅、鮮黃色。連身裙請不要內罩白Ｔ或襯衫（好暈），這會顯得幼稚，在職業場合，和可愛青春一類的象徵掛勾都會大大削弱你的可信度。最應該搭配的是西裝外套，如果你在下班之後沒有辦法再換裝，就必須趕去赴約，那麼在日夜變化之際，多帶一件針織外套偶爾是個好幫手。
↑我最欣賞的女士正裝代表，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法國籍總裁Christine Lagarde，她精於將西服配襯各式各樣的scarf，連針織外套都可以像絲巾一樣打在脖子上。她對著裝的一絲不苟與對事業細節的要求一樣苛刻。最喜歡看她把各種愛馬仕包丟在地上的樣子—那就是公事包該放的位子。
快速應對造型的夜間變裝方法，可以在服裝上加上大件的珠寶裝飾，或配戴有份量感的耳環。沒辦法入手真正的high jewelry也沒關係，現在有carat london或是apm monaco這樣具備高級珠寶設計、鑲嵌與切工的科技鑽石品牌，它們不僅以size、火光搶眼，配戴大型珠寶能穩定人躁動的氣氛，讓心情更沉著。嘗試用大型的寶石別針當作西裝釦，脫去裡面的襯衫，把西服外套當作一件上衣來穿著吧！這時你不但洗去日間的沉悶感，適當的裸露別具魅力。
場合Occasion
一般人也許經驗不夠，偶爾需要手腕巧妙的處理公關晚宴，或是正式的發佈會，藝廊或各種活動的開幕。不難在這時候看到一些穿著現在流行的涼、拖鞋，或是宣稱運動時尚的球鞋愛好者。我不懂這一類型的犯錯是不是想要引人注意，但我相信，會議主人不會喜歡這一套。盡量在正式的工作場合穿上高跟鞋或粗跟的矮皮鞋，Salvatore Ferragamo的Vara是很好的選擇，尤其當你需要經常走動、長時間站立，足夠的行動力正表現在一雙鞋上。無論是專業褲裝或是裙裝，都很合襯。Ballerina式平底鞋容易令足底疲勞，無法久穿，最好用來開車。
三、四年前我饒有興致的在開展時去了一趟Art Basel，這類的場合我很怕遇到熟人，聊起來很難脫身，但總也是能穿高跟鞋走完全場，如果為了減肥可以挨餓，我想不到不能忍痛穿高跟鞋的理由。從會展中心前庭離開等著司機來接時，藉著燈光看到其他像我一樣的女士們，風揚起了裙襬也吹亂我們的頭髮，但穿著高跟鞋我們站得筆挺，就像總是懷抱著怡然自得的好心情那樣。
↑即使是如香港半島酒店中，保有傳統black tie dress code的古典法國餐廳Gaddi’s的正式晚宴，女士也不會穿曳地長禮服，裙襬應該要剛好碰到你的高跟鞋面，或是接近地板，這兩個選擇。拖地禮服是給Nicole Kidman去走紅地毯用的，或是參加總統就職大典的晚宴。
地點Place
最近收到位在台北101 的餐廳Simple Table by Yannick Alléno（S.T.A.Y）將在九月30日結束營業的消息，與此同時，卻也收到這位法國三星名廚在香港中環新店Terroir Parisien開幕的邀請。
雖不住在台灣，但幾年來拜訪S.T.A.Y的次數怕也有五十次之多，心中不免唏噓。餐廳的台灣合夥人邱泰翰，以及他的私人紅酒收藏家友人（原諒我必須將名字隱去）所支援的餐廳藏酒，在台灣的餐飲圈幾無人可比，擁有充分的品味和資金收藏真正出色的佳釀。這裡有我在台灣最信賴的侍酒師Tony Wong，輪調幾次的駐台法籍主廚也讓食物保持在一定水準，餐廳的裝修擺設高雅穩重，帶有火腿鹹香隱味如可麗露形狀的特製可頌麵包，令人能一連吃上好幾個。偶爾我一個人用餐，坦白講，可能坐上幾個小時，餐廳的客人依舊寥寥無幾。這裡竟是台北的商業中心，情況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香港新餐廳同樣開設在金融商業區，除了遊客外，會有更多的本地商務客人支持，收工後直接穿著西服和女士正裝洽談工作或餐會的景象，是中環的日常。即使穿著更隆重高貴，配戴適合夜間的華麗珠寶，在太子大廈穿梭，實在正常不過，甚至不到引人側目的地步。中環的夜晚，以商務人士為目標的大小餐廳，可能有數百上千的數量，每一棟高聳的建築中，都有引人興趣的餐廳，有些以巴黎宮廷風格作為設計，有的蒐藏義大利十九世紀繡著金邊的絲絨沙發，或是以現代摩登簡約風格擺設當代藝術家雕塑的隱密空間。不改的是，每一個卓越不凡的晚上，都是由這些日間拘謹保守的商務人士，熱心投入營造城市的脈動，從衣著到主題，帶有一點冒險氣氛的餐會，讓整個中環生機勃發，如果不是長期置身其中，難以想像它到底如何與別不同。
我想台灣最缺乏的，就是學會將餐廳當作社交中心，將得體的衣著視為知識的延伸，大眾若僅是追求可以輕鬆划算地享受一個晚上，長遠便未能為城市的成熟獻上一點心力。在越正式的場合著裝指導原則應該是glamorous而不是sexy，更不是穿金戴銀、豪奢鋪張的魯莽。寧願買一條上好斜紋綢質地的Hermès絲巾，不同的繫法能讓女士的服裝變化出數種新鮮。或是準備小型手拿包在赴宴時使用，畢竟一場饒富趣味的真心對談所需的東西應該是存放在你的腦袋。
↑如果是西服套裝，女士可以戴錶，搭配輕便的日間連衣裙也都沒甚麼特殊規矩。但如果是晚間雞尾酒禮服或長禮服，則不建議戴錶而該戴手鍊或手環。傳統的女士evening watch其實都是珠寶、鑲鑽的首飾錶款。例如圖中1920年代antique Patek Philippe 白金鑽石Jewelry watch。（Personal owned）
關係Position
我和很多人一樣對所謂名媛、celebrities感到抗拒、反感，認為她們庸俗做作，特別是在台北、香港，地方太小了，卻有太多人在這方面過分努力，對出風頭全力以赴，格調參差不齊。出席場合見了甚麼人就感到沾沾自喜，當自己已是他們的一份子，絞盡腦汁自封名號，令人啼笑皆非。
人貴自重，我們雖只是平凡的人，卻又是各個不凡的獨特個體，本來就沒有打算扮演甚麼角色去迎合別人，或者自抬身價。也許有些男性在公開場合表現的十分熱情，尤其一些歐洲出身有些歲數的男人，禮貌的恭維更添魅力，他們是愛女人的紳士沒錯，但女性不需要過分的理解而對他們逢迎妥協，淪落到用豔情的形象當作工作條件。別忘了淑女從來都是靠落落大方的距離感來刺激男人的興趣。
尤其當他是你的上司、客戶、來賓，你的穿著更該保持低調，一切透視、薄紗、緊身在工作場合一律不合宜。仔細觀察你的女性主管穿了甚麼，選一雙鞋子比她低、露出皮膚的範圍比她少的衣服，拿一個比對方的手袋更實用的大容量公事包。即使你的品味更好一點，把這份資質拿來為她解決問題。
這篇觀察本身很無情，尤其我很忌諱向他人指點權威，更不喜歡拋頭露面，想保持一個做為局外人的觀點，或許會讓讀者對我的公信力存疑。但我崇尚的價值壞不到哪裡去--優雅能把我們帶到哪裡去呢？優雅是積極地在日常生活中找到趣味，對每一件事物都顯示出良好的品味與判斷力，連聽到荒謬的說話都要臨危不亂。優雅能收藏得很好，即使顯現出來也是恰到好處。
發覺別人的粗糙並沒有罪，所幸沒有人天生優雅，都是從嚴格的自我要求和學習鋪就而成。能執著於實踐這些細節的人，需要的不過是更高的意志力多過需要一條珍珠項鍊。剩下的就讓我們交給時間，you gotta stay relaxed。
◎Photo Via：達志影像, INSTAGRAM, AKEMI 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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